品读丨“不是你妈做的那种味儿”
原标题:品读丨“不是你妈做的那种味儿”
侄女小旎一边大口吃着我刚刚做好的葱油饼,一边赞叹:“好多层,香香的,好吃。”紧接着却又立刻补充一句,“不过,还是奶奶做的最好吃。”
说完,她转头看着我,狡黠地笑起来。
16岁的女孩子,已经懂得运用这种狡黠,知道即便这样小小打击一下**作了整个中午的战果,我也不会恼怒,毕竟她借我的厨艺赞美的人,是我的母亲。
也是,若换了旁人,如此一边饕餮着我的辛苦还一边赞美他人,我一定不开心。
因为这葱油饼确实好吃,不厚,却有很多薄薄的层次——为了这层次和香而不腻的口感,我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。之前做给朋友尝过,都说香气四溢,家常可口。
不过,也真的是如小旎所言,“还是奶奶做的葱油饼最正宗。”连我自己都觉得,不管怎么跟母亲讨教,如面团的软硬、油量的多少、葱花的细碎度以及火候的掌控……最后做出来的葱油饼,和母亲做的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。
我和小旎,都是吃着母亲做的葱油饼长大的,对我们来说,只要看到“葱油饼”三个字,味蕾便会自动浮现出那种味道,小旎口中“最正宗”的味道。
不管后来再遇到怎样不同的、品质多么高或者出自哪个大厨之手,心中却只认定最初的感觉。在“味蕾记忆的执着”这件事上,中年的我和年少的小旎,并无不同。
所以,她的评价,我认可。
当然,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明白的。
那一年,父亲来我生活的城市做了一个大手术,康复期吃了几日饭店里订做的高营养汤汤水水后,父亲腻了,说“想喝一碗鸡蛋白汤”。
鸡蛋白汤是我家早餐的标配之一,做法也很简单:少量面粉调成糊状,倒入沸水锅中,慢慢搅成薄薄的面汤,小火熬煮两三分钟,把一只打散的蛋花缓缓浇入,随即关火,放适量食盐拌匀,再加几滴香油,便成。
我从来没有做过鸡蛋白汤,做法只是大致知道,所以专门给母亲打了电话。认真讨教之后,当即动手做了一份。打车送到医院,不过七八分钟时间,煲里冒着热气的汤依然散发着香油特有的奇香。
满眼期待地看父亲喝了几口,却见他微微皱眉道:“不是你妈做的那种味儿。”
父亲没有说不好喝,只是说,不是那种味儿。
后来,我又复做多次,但直到父亲出院,也没有被认可那碗鸡蛋白汤。回到家中,母亲将做好的那碗汤递过去,父亲只是轻轻嗅了一下,眉眼便舒展开了。
那一瞬,我明白过来,父亲想要的不是一碗鸡蛋白汤,而是母亲做出的那种味道。
父亲自小家贫,年少时吃不到白面。鸡蛋更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,没有特殊需要,自家几乎不会用它来做饭菜。18岁时,父亲便离开家去了部队。
那么,他喝到的第一碗鸡蛋白汤,应该是在结婚后他的妻子我的母亲做的。
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,简单的早餐中,偶尔会有一碗鸡蛋白汤。从此那种味道,便烙进了父亲的味蕾,岁月流转,从未改变。
而我也没有告诉小旎,她曾经对我厨艺中最为认可的那碗“天底下最好吃的葱花面”,其实也并非“最正宗”的。
多年前,像她一样的年纪时,我的父亲被调去外地工作。暑假里我去看他,吃的第一顿晚饭,是他给我煮的一碗葱花面。
那碗葱花面,配料只有一小把葱花。父亲只是将葱切碎,用少许油爆香,加入清水烧开后,放入了一小把细细的挂面,煮熟。然而,那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。
父亲退休后,再未下过厨。小旎生得晚,自然也没有尝到过父亲做的葱花面。她的记忆里,爷爷什么都好,就是不会做饭。
却不知道,她视为美味的那碗葱花面,正是她口中不会做饭的爷爷,留给我——他的女儿最美味的记忆。
大概天下美味,都无外记忆吧。
文:宁子
责编:张初 田文(实习生)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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